一片树叶,从远古走来,依然绿意葱茏,翠色欲滴,香气氤氲,神韵不减当年;一缕梵音,自西天飘来,依旧振聋发聩,清心明目,醒脑洁身,法力经久不衰。
西汉末年,佛教传入我国,与本土儒教、道教长期磨合,终共生共荣、相融相通,形成儒释道三大宗教体系。佛教能够扎根本土,其教义与诸子百家的思想、学说、主张不仅不存在抵触、冲突,相反却能够相互包容,取长补短。道家的顺其自然、敬畏自然,看似无所作为,实是遵循自然法则并探究其中奥秘,以此来指导和规范人生行为,实现无为而治天下大同;儒家的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,一日三省吾身,齐家经验、治国方略,皆是为了安邦治国平定天下;佛教徒通过修行除去世间一切杂念达到明心见性证得极果如来,然后引导众生到佛国净土,也就是极乐世界,世间法叫做太平盛世。各教派的修行次第、渠道不一,要达到的终目的却是相同的。就好比一个行人要到彼岸去,他可以选择摆渡或者步桥一样。佛教徒的整个修行过程其实就是修心,修到明心见性了,心平世界平,前景一片光明。佛法恒顺世间法,佛法不坏世间法,故而儒释道能够共生共荣,而不是相生相克。在梵语里,出家人称为比丘、比丘尼,汉语翻译过来,就是和尚、尼姑。和尚者,期盼、崇尚、维护和平也。所以佛门内部,佛法无边,清规戒律无数,都是要求僧众不要随便起心动念打妄想,起心动念便是错。当然,如果你发心教化众生于苦海之中,这是利他,又当别论。菩萨心肠,利他不利己,利他的同时也利己,这是可以相互圆融圆通圆满的圆顿大法。
冬去春来,几番淅沥的春雨悄然而至,满树的茶叶碧绿鲜亮。这片叶子赶在清明之前采摘下来,制成明前翠芽或者明前雀舌,尤其显得金贵。上至达官显贵,下至贩夫走卒,世间的芸芸众生,出世间的僧、菩萨、佛陀,皆对这片叶子青睐有加。出家人讲究因缘和合而生、万法随心而现、万法互为因果,因此对于茶叶的青睐,之中定是有着几世几劫的宿因的。一片鲜嫩的叶子从树上采下来,通过摊晾、杀青、回潮、揉捻、脱水、发酵、做形、提香、烘焙等等工序,制成具有康、乐、甘、香、和、清、敬、美八大美德的成品,犹如出家人参禅打坐、诵经持戒,历经无数修行次第而成就圆满菩提如来果位。不有几番寒彻骨,哪得梅花扑鼻香。茶之上品难制,佛之难证,古来求道者多如牛毛,得道者凤毛麟角。其中况味,惟僧尽知。
生在山坡上,死在铁锅头,活在杯子里,这说的便是茶。成品茶经过开水冲泡,当初的那一缕春意、那一抹新绿、那一束阳光又呈现眼前,可见这一片叶子在炒制过程中并未死去,就像佛的涅盘或是灭度,看似死去了,实际上只是灵体离开了肉团身,世间法称为灵魂出窍。佛家人认为,灵体是不生不灭的,万法本来如此,法尔如是,没有什么生,也没有什么灭,但是因缘和合,它既可以示现生,也可以示现灭。比如一棵小草,诗人说它是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”,不管是野火烧也好,还是严霜侵也罢,反正它是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了,但是来年春天,通过春风春雨这一因缘和合,它又生机勃勃了。那么,生长在峰岭间的一片叶子,通过炒制成为毛峰、银针、翠芽、龙井、雀舌、碧螺春与出家人通过修行证得罗汉、菩萨、佛、究竟如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,而且都有一个不生不灭的灵体。人说做人如做茶,其实做僧人更像做茶,一片鲜嫩的叶子炒制成茶,等于僧人修行证得果位,炒制的过程也就是茶叶的修行次第,炒制即是修行。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,吃饭穿衣、干活睡觉,世间万法皆具禅理,就别说经过几番磋磨揉捻的一片茶叶了。
禅定,在三藏十二部经八万四千法门中,是其中之一。出家人修习禅定法门,要始终保持定慧均等、动静平衡,既无所求,亦无所拒,静观其变。所谓定者,洁静其身,宁静其心也;所谓慧者,通过修行,你明了了什么,参悟了多少,嗅到了法味没有,身心是否充满法喜?所谓动者,开发智慧潜能也;所谓静者,保持并且不断提升定力也。动静即是定慧,均等即是平衡,犹如天平两边的砝码,只有砝码等量,天平才会不偏不倚。要洁净其身,宁静其心,豆浆让人生腻,咖啡让人过于兴奋,唯有苦中带甘带香的茶饮料。茶能通神,茶能让人心平气和,出家人有茶相佐,能得大自在、大解脱。大道至简,只要你会用心,生活中处处有法味,处处有禅理,喜怒哀乐、吃喝拉撒睡莫不如此。佛门中曾经有一则叫做茶饭禅的公案,说的是唐朝龙潭崇信禅师,跟随天皇道悟禅师出家,数年之中,皆是打柴做饭,挑水作羹,不曾得到道悟禅师一句半语的法要。一天乃向师父说:“师父!弟子自从跟您出家以来,已经多年了。可是一次也不曾得到您的开示,请师父慈悲,传授弟子修道的法要吧!”